这年头麦子比金子贵,麦子能救命,金子不能吃。藏在偏窑拐洞里的几百斤麦子连他老爹老娘都不知道,引菊当然知道。家有粮心不慌,偏窑拐洞里藏攒着几百斤麦子,引菊当然没有必要跟着那群女人到苜蓿地里凑热闹,弄不好还要让队长们逮住罚工分。引菊坐在地埝边上和改改一样,也是穿针引线哧哧溜溜地衲着鞋底。
月儿就坐在改改和引菊中间。只要郭安屯在场,月儿就往人堆里挤,她时刻提防着不给他留下一点可乘之机。月儿现在虽然也心急火燎不知晌午这顿饭该拿啥下锅,北坡上的苜蓿地别人能去,她是绝对不能去的,别人拽一点队里的苜蓿不算个啥,但要在她身上就是个大事情。郭安屯虎视眈眈地跟在身边就是在寻找机会哩。月儿不能往苜蓿地里去,到别的地里挖野菜没个伴,她也不能去。她要是单崩儿一个人去挖找野菜,郭安屯肯定会幽灵一样跟着,月儿不愿意给自己惹事,她也惹不起事。她宁可坐在这里饿一顿肚子,也不能去招惹一场是非,遭受一顿欺负。
郭安屯坐在地埝边上抽了几袋旱烟,等不见月儿动。月儿既不上北坡拽苜蓿,也不到别的地块去挖野菜,只是沉沉地坐在改改和引菊中间缝帮衲底。在这里坐下去,除了能多瞅上她两眼,别的机会一点也不会有。郭安屯由不得就烦躁起来,他把烟包儿往烟袋杆上一卷,黑恼着脸从地埝边站起来,向北坡上的苜蓿地走去,他要把窝憋在肚子里的火气向那群偷拽苜蓿的女人们发啦。
郭安屯气哼哼地上了北坡,一二十个女人正弯腰弓背疯狂地揪拽新芽嫩绿的苜蓿。这还了得,生产队的一料庄稼,就这样让她们作践了,她们把苜蓿当菜吃了,生产队的牛儿马儿们吃啥?她们饿了找队长找干部乱哇哇地吵叫,牛儿马儿们饿了可是不会找人叫的。这还有没有王法,还有没有组织。郭安屯狠狠地想着就满嗓子恶恶地吼骂起来:“是谁叫你们来拽苜蓿的,都给我站住,一个人扣十分工,真的成了荒草野坡没人管了,人也都变成牲口会吃草咧。都给我站住。”
听见政治队长的吼叫,拽苜蓿菜的一群女人像是树上的鸟儿一样轰地一下散了。虽是饥饿困难时期,但苜蓿毕竟是集体的,郭安屯毕竟还是政治队长,女人们还是怕他的。
女人们四散着往苜蓿地外跑的时候竟紧张慌乱的有好几个人磕绊着栽倒。郭安屯只是站在地边上吼骂,并没有甩开膀子去追撵。假如这四散跑开的女人里有月儿,那他肯定会鹰犬一样凶猛地穷追过去,直到逮住为止。可惜月儿坐在地埝边上根本就没到北坡上来。看着四散逃窜的女人,郭安屯心里感到的却是一丝儿缺憾。
吴根才和郭安屯不一样。吴根才领着一二十个男社员在下河滩平整打磨棉花地,清明前后种瓜点豆,清明前后也是播种棉花的季节,把土地打磨好,过两天就该下种棉花了。吴根才领着社员干半晌活,抬头看看山梁上的红日头,喊一声:“歇一会。”然后就扔下手里的锨把,提起放在地脚头的草篓子也往北坡上去了。好些人也学着样,提起草篓子跟着去了。人们都是心照不宣的,北坡上有那么一大片才露出新芽的嫩苜蓿,现在正又是饥荒困难时期,苜蓿就是最好的粮食替代物。
吴根才是卧马沟的一把手队长,同时也是肉性子改改的男人,是三个伶伶俐俐女儿的父亲,在这困难时期他不忍心让女儿们挨饥受饿,同样他也不想让卧马沟的任何一个人饿了肚子。该糊涂时就糊涂,他“糊糊涂涂”地就把一群人引进了苜蓿地,只要卧马沟的人们能平安无事地度过这场困难,比啥都重要,这就是吴根才的思想。
上工来时耀先的锨把儿上也挑着一个草篓子,带着草篓子上工早成了人们的习惯,利用工间歇息的空当割一把草,或拾一把柴。山里农民居家过日子,离不开这些柴柴草草。尤其是现在这困难时期。歇下后耀先也提起草篓子,但他没有随合合打罗罗跟着队长他们一群人往北坡上去,尽管有吴根才领头,但他还是没有跟上去,这也是心照不宣的事情,耀先知道自己的骨头有几两重。地主的儿子怎么能随随便便跟着别人跑。地主儿子的身份不许他说错一句话,更不许他干错一件事。说错话干错事,在别人来讲也许只是鸡毛一样轻微锁碎的小事,但在他可就是天一样大山一样重的大事情。这早就被验证过了,即是在现在这样困难灾荒的时候,他也不能有丝毫的懈怠。北坡上的苜蓿是好东西,但北坡上的苜蓿不是荒坡上的野草。是生产队犁耕后专门给牛马种下的饲料草,是公家集体的东西。只要是公家集体的东西,他就不能去沾去摸。
“拴娃,走呀。你还磨蹭个啥。”虎林跟着人群往前走的时候没有忘记回头喊一声耀先。耀先默默的摇摇头,回绝了虎林的一片好意。虎林再嘟囔一句:“啥时候都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说完就追撵着人们往北坡上的苜蓿地里去了。
耀先没有随着人群到北坡上去拽苜蓿,他提挎着草篓子独自一个人走进旁边的一块麦地,在麦地里捡挖起地菜。地菜虽不如苜蓿,但地菜也是让人爱吃的一种野菜,往年就是不闹饥荒,人们也常要挖一些回去蒸菜疙瘩吃,拌上一点面熬菜汤也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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